前文：1 2 3 4 5

6.

天空变成了绚丽的红色，云层再往下压。远方闪电开始闪耀，不久之后又听见不小的雷声。很快雨就会下到这边来吧，利威尔这么想着。他立刻将绘制到一半的地图折叠妥当，放入防水的皮袋子里面。这是本次任务的辛苦成果，可不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阵雨给毁了。

绘制地图原本是调查兵的必备基本技能，但是自从845年玛利亚之墙被超大型巨人突破之后，调查兵团的主要任务从侦查变成了讨伐巨人，绘制地图这项技能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

接下来作战频繁，会这基本功的人逐渐死在了战场。三笠、让他们加入兵团之后更是直接上了战场没有功夫学习。

兵团重组之后墙外路线图成了机密。他有教几个干部地图绘制方法，可惜他并不是一个好老师。这么多年下来，三笠、让、柯尼甚至是希琪画出来的地图都不能看。于是绘制地图就成了他一个人的机密任务。

观察力最好的三笠画工差，比例她永远拿不准；柯尼记性不好心思不够细，记不住就全脑补；希琪画得很细致，但她缺乏最基本方向感。也只有让那家伙还有的救，但还是差得远。

利威尔知道这也不怪他们，他确实不会教人。他也想过请专业人士来教导自己的部下，但似乎总有这样那样的破事拦路，没能实现。他也想让专业人士一路随行，但不怕死的即便是现在也在少数。最后还只能靠他教导。利威尔都觉得自己讲得很明白了，但四个干部总拿茫然的眼光看着他。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希望韩吉出现在他身边。

但那家伙安逸的呆在工业区搞她的发明去了，没那个功夫给他当翻译。

韩吉是他加入兵团之后第一个接近他的人，自己和她的关系也最好。埃尔温当上大总统，韩吉去了工业区，调查兵团的老人就剩下他一个，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还是会感到寂寞。

他也大约有五年没能和韩吉碰面了吧。虽然韩吉还热情的和他维持着通信，但韩吉的信，看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写信问韩吉怎么叫别人画地图也是不行的，韩吉自己就画得乱七八糟。

利威尔决定这次任务结束返回王都之后，把让那小子扔给埃尔温。未来调查兵团的团长要是不会画地图，整个兵团也快完蛋了。干部里面至少让必须学会。

利威尔当初学会绘制地图，是埃尔温手把手亲自教的。

那是他第一次墙外调查任务结束之后的事情。

虽然长距离索敌阵型获得了成功，但毕竟损失惨重。下一次墙外调查还是无限期搁置了。整个兵团休养生息。

借这个空隙，埃尔温就抽着空教他一些东西，其中一项就是画地图。他是个很好的老师，耐心、细致、讲得很清楚。他学的也很快。一开始也是画不好，练着练着慢慢就好了。那时候他经常失眠，睁眼闭眼都看见伊莎贝尔和法兰临时前的表情，睡不着的时候，他就爬起来练习画，这门功夫他掌握的很好。

其实那段时间还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利威尔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像个贵族少爷一样坐在书桌面前接受老师的指导。那是地下街每一个少年都不敢奢想的事情。

他基础不好，地下街根本就没有学校那种东西。字是凯尼教的，他认得很多但写不好。地下街纸笔都是奢侈品，没得练习，也没有需要他写字的时候。

他就是这样一个水平，却在埃尔温指导下，成了现在这样写得一手漂亮好字，能画出最精细地图的家伙。

他佩服那家伙的耐烦心。

埃尔温真的是个好老师。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很快教会他们吧。不会和他一般词不达意，教了五年，一个也没学会。

附近就是一个废弃的大城镇。这地方已经被让的部队清理过，短时间来说是不会有巨人危险的。从这些建筑物的遗迹上，可以看出昔日的这繁华。光是那座被破坏掉的礼拜堂，就愿意王都城墙教的教堂庞大。不过再繁华，在巨人肆虐之后，四处都是断壁残垣。

雨已经渐渐逼近，潮湿的空气已经率先袭击过来。但还是没有找到理想的避雨的地点。到处都是危房，并不适合避雨。利威尔可不想一不小心死于坍塌的房顶。

最后他找到一间相对安全的房屋避雨，这是整个城镇里面唯一一栋木质建筑物，保存还算完整。再废弃之前，这里应该是一所学校。

学校的天花板是好的，外墙却破了几个大洞，应该是一群2米级巨人袭击了学校。

地面已经长满了杂草，木墙上能隐隐约约能看见大片大片暗黑色的痕迹。利威尔知道，那是人类的鲜血。屋内桌椅有些坏掉了，有些还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但全部都腐烂了。有的课桌上面还摆着烂成一团的书本。文字已经看不清楚，是失去了调查价值。黑板上长满了青苔，讲台那里有一堆人类骨骼。利威尔知道，那是巨人无法消化而吐出来的人类残骸。经历百年之后，化为了白骨。

墙内所有人都未他们的探索发现而欢呼雀跃，调查兵团一步一步夺回人类的家园。但亲眼看见这些的调查兵却开心不起来。家园里全部是人类被巨人吞噬的证据。人类吞噬人类的证据。而将这些地方交给墙内人之前，这部分的清理工作也二十他们调查兵团负责。

让柯尼一直负担这方面的工作，似乎有点过于沉重。也难怪那个喜欢搞怪的小子会变得如此阴沉。

暴雨下来的时候，天花板也开始渗水。稀稀拉拉的雨滴落在身上，衣服还是弄湿了，但比起完全暴露在野外，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

调查兵团每一个士兵都不喜欢雨。雨会淹没信号弹，长距离索敌阵型在暴雨中会失去效用，整个兵团都会面临危险。雨水也会对立体机动装置造成影响。他们尽可能挑晴天行动。

而负责判断天气的，往往就是米克这家伙。他的鼻子能从空气中嗅出天气变化来。如果有暴雨来袭，也是米克提醒大家及时调整阵型避雨。

利威尔承认，他挺想那家伙的。虽然一直和他不太对付。

老实说，其实他一直单方面小心眼记恨着米克。

米克在他分队全部战死之后就对他不错。当然里面也有几分担心监视的意味，怕他不死心想要偷袭埃尔温。虽然很少和他说话，但各方面确实都很照顾他。

墙外任务结束，他和米克住到了同一间宿舍，很巧合分到了上下铺。舍友和他聊天的时候，米克时不时询问他的看法，试图让他尽快融于群体。但，地下街那一套交谈方式，在地上完全不适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超级冷场王。

后来，他们都升了职，谈话时间反而少了。他和米克之间的交集也只剩下埃尔温。而埃尔温也尽力避免他和米克的接触的样子，几乎也没什么合作机会。

利威尔承认他有些后悔，如果能多了解自己的同伴就好了。如果能挑明了和他干一架，狠狠把他打到爬不起来就好了。

至少现在不会每次想起米克，就觉得遗憾。

雨越下越大，空气中湿气也越来越重。这对利威尔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五年前的伤口，随着湿气的加重开始隐隐发痒，很快连骨头带内脏都开始隐隐作痛。又过了一阵子，疼痛变得剧烈起来。

痛苦之中，时间变得模糊，这样的疼痛难以忍受，利威尔也只能乖乖躺在地下冒冷汗。

也只有这个时候，利威尔不得不承认岁月不饶人，他也是快四十岁的人，就算是他也开始衰老了。年轻时不在意身体受的每一道伤，在这样天气极具变化的时刻都会出来讨债。不仅仅是腹部，脚上的旧伤也开始发作。

所谓英雄，也不过是被病痛折磨的普通中年人，他也会受伤也会痛。利威尔庆幸现在这幅样子没人看到。

三笠是唯一知道他伤病的人，那还是两年前一次壁外调查任务，也是突然下了暴雨，也是现在一样痛得直冒冷汗无法动弹。是三笠发现了他，那之后三笠就对他有些担心过头。

他的伤病应该上报的，但利威尔并不想埃尔温瞎操心。三笠同意为他隐瞒这件事情，虽然她的隐瞒仅仅是因为她不信任埃尔温。

不管原因是怎样，埃尔温不知道就好。如果他知道他每个阴雨天会旧伤发作，恐怕会更加的自责的吧。毕竟，那伤口是埃尔温巨人化时咬的。

他从来没有责怪埃尔温的意思，那并不是埃尔温能控制的事情。再说，后来是埃尔温衣不解带照顾他，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但埃尔温心中那份愧疚，他怎么都无法消除。

被埃尔温带出地下街应该满了十年吧，感觉上却并没有那么长。他跪在污水中和他做交易的样子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明明一开始老想着宰了他的，现在居然如此在意他的心情……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利威尔痛得连那些记忆都想不起来了。

雨声越来越大，在雨声中，模模糊糊听到熟悉的嚎叫声，那是巨人的嚎叫，还不止一只。

利威尔忍下疼痛，拔出了腰间的利刃。

tbc